它想用时尚构建新俄罗斯2018年,@Gosha Rubchinskiy在其品牌正处巅 峰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称每个想法都有其时代性,他想表达的,都表达完了。
关闭7年后,这个曾以苏联青年文化为主题,影响世界潮流的俄罗斯品牌@Gosha Rubchinskiy在上周低调宣布自己的回归:
“为了迎接 ГOШA PYБЧИHCKИЙ 品牌的大规模国际重启,我们揭开了新篇章的序幕。这个新篇章将以一系列文化活动和一套首发基本系列为亮点。这些不仅体现了品牌焕然一新的愿景,还深深植根于身份认同与时代精神,并与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展开对话。”
即便将此前的恋童指控,以及目前俄乌冲突等诸多理由考虑其中,诸多西方媒体对这拥有非凡历史地位设计师复出避而不谈的状况,还是让人感受到了去时遮云闭月,归时干戈寥落的悲凉之感。
比如在美剧《亢奋》里@Rue穿着的外星人扎染短袖,就是出自@Gosha Rubchinskiy在2017年6月发布的SS18系列。
在刚刚获得97届奥斯卡最 佳影片的《阿诺拉》里,里面的财阀儿子穿的也是@Rue的同款。之所以这件衣服,总会成为叛逆、迷惘少年的皮,是因为这件产品的灵感基因就是叛逆和迷惘。
以这件衣服为代表的SS18系列,其灵感来自80年代末的苏联锐舞文化,发布地点是圣彼得堡(旧称彼得格勒)的前通讯工人文化宫,这是俄罗斯青年文化的圣地。
1989年,从欧美游历归来的苏联艺术家@Timur Nokikov在这里举办了第 一场音乐派对,这场被后世称为新艺术家运动的事件,成了俄罗斯锐舞文化乃至思想解放的方尖碑。
从此开始,这种生活方式从彼得格勒向东迅速蔓延,去地下俱乐部玩成了彼时苏联青年最IN的事,人们利用音乐、酒精来感受全球流行文化。尽管苏联政府试图管控这股“歪风邪气”但一些年轻人会租用渔船去蹦迪,以此来规避监控。
放在更大的维度去观察,这一事件也揭示了处在变革危机中的苏联在文化上的混乱,以及青年文化的蓬勃生机。
当锐舞、西方电子乐、俱乐部、牛仔裤开始在红色国土上横行,青年文化、国民价值观都开始走向不可逆又不可知的未来。
“从苏联时期到俄罗斯联邦阶段,锐舞文化是最 具影响力的青年文化。政府对社会控制的松动,为俄罗斯人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彻底改变了那一代年轻人的行为和意识形态。”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人类学家@Alexei Yurchak在其著作《加加林与锐舞小子》的这样评价锐舞之于俄罗斯的意义。
“我第 一次看见@Gosha Rubchinskiy的时候,是2008年在他首次时装秀的彩排上,看见他能把我们共同经历过的痛苦岁月(苏联解体)的庸常、记忆和童年用衣服重新定义,彰显出一代人愤怒与叛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天才。”
曾任俄罗斯版《Vouge》时尚编辑的@Anna Dyulgerov被誉为斯拉夫时尚大使,是她发现了@Gosha Rubchinskiy并意识到了他的能力。
随后,致力于推动俄罗斯本土时尚的@Anna Dyulgerov开始将@Gosha推向更大的舞台。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是接触@COMME des GARÇONS公司的e,川久保玲的丈夫。
“我第 一次见他是在2009年的派对上,我认为他的作品就像是你在Vintage店里见过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基本款,你总觉得见过,又觉得细节上很精妙...@Gosha展现了后苏联时代,被解放创作者的蓬勃生机,这些都是来自经历真实生活后产生的经验。”Joffe回忆。
凭借曝光度@Gosha Rubchinskiy新奇的斯拉夫设计风格、当年无可替代的落肩剪裁和超大尺寸剪裁被世人注意,并在时尚KOL的演绎中逐步走向巅 峰。
在@Gosha狂飙突进的时刻,他和@Fila、@Kappa、@Burberry等诸多品牌不断联名。在当时的时尚论坛上,人们普遍用蹭流量的说法来描述这些大品牌的合作。
在同一时期@Balenciaga通过任命来自前苏联加盟国格鲁吉亚设计师@Demna Gvasalia为艺术总监,完成了老牌时装屋的转身,实现了商业成功。
@Gosha好友@Lotta Volkova凭借自己的设计,拉着@MiuMiu冲进了10亿俱乐部,尽管在服装设计上你感受不到那么尖锐的苏俄味,但结合她的灰棕色滤镜和懒
作为这个时代最早功成名就的俄罗斯设计师@Gosha在接受俄版《VOUGE》采访的时候,这样回忆2014年在伦敦当代艺术学会圆桌上的讲话。
来自国际市场的认可让@Gosha Rubchinskiy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俄罗斯英雄。一种俄罗斯的流行说法是,他是时尚沙皇,他的成功是号角,也是羌笛,是在接受30、40年西方流行文化后的一场。
但凯歌高奏背后,成功的底色和时尚沙皇的灵感,并不是快乐的,它来源于崩塌红色帝国的碎片,是痛苦的经验。
“我现在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享受服装设计工作...我不认为自己是一名设计师,我自认为自己是个作家,时尚、摄影、音乐只是我表达思想的手段。”
表达欲,是@Gosha对外常常提到的关键词;性,是外界审视他作品的最 大趣味。尽管这两点在公开报道里被反复提及,但他本人却对更多细节三缄其口。
想要搞清这个来去如风、在世界时尚领域曾经掀起巨大波澜的时尚沙皇究竟想说什么,就要从他作品背后的成长经历中获得答案。
Gosha Rubchinskiy,1984年6月29日出生于苏联莫斯科。这一年,苏联还有几件事发生:
一、安德罗波夫在接任苏共中央总15个月之后去世,接任他的是契尔年科,此时距离他去世还有不到8个月,距离苏联末代总@戈尔巴乔夫上台不足一年。
二、一场灾难级的龙卷风,袭击了莫斯科北部的伊万诺沃和雅罗斯拉夫尔地区,并引发了严重的冰雹。根据官方统计受灾面积超过40万平方公里,造成69人死亡804人受伤。
三、一位名叫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克格勃少校,被派往莫斯科的安德罗波夫红旗学院(现俄罗斯对外情报学院)学习。
那时报纸上布满改革、重组的社论,街道上是排队购物的人群,为了在队伍中得到一个靠前的位置,人们不惜假扮孕妇或是买位置,以便抢到黄油、糖和面粉。
但他所接受的学前教育让孩子们相信,自己是主义人。人们相信主义要么已经胜利,要么胜利就在不远的未来。
“我在苏联生活的时候,从大人到小孩,都从来没有想过任何东西会发生改变,更不用说想象它的消失了,我们当时认为每件事都是永恒的,苏维埃更是如此。” 著名作曲家@Andrei Makarevich这样回忆。
“直到1987、88年间‘перестро́йка-经济改革’真正开始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松动,向不可逆的位置变化了。”
1991年9月@Gosha7岁,他开始上小学,按理说他应该加入少先队预备组织“Октябрята-十月儿童”。但随着时局动荡,在这一年的9月28日,十月儿童像少先队、共青团一样被解散。
3个月后,在童年接受过苏联传统教育的@Gosha迎来了这个政体的崩溃,他没有机会再成为十月的继承者、苏维埃的人了。
“如果你的童年,是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苏联度过的,可能就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开始我们沉迷在改革、文化浪潮这些新鲜事里,觉得那是最 好的东西。但长大了,又会怀念起儿时体会到的积极澎湃力量。”
@Gosha很少谈及自己对苏维埃的感受,但在2019年接受俄罗斯@artblanch采访的时候他这样说。
十月儿童的口号是“Мы — Октябрята, наследники Октября!-我们是十月儿童,十月的继承者”。
AW2013是最早显露出@Gosha对苏联复杂情绪的系列。比如该季Look开篇惊艳的战壕风衣以及制式野战衬衫,不论是剪裁还是设计都带着浓郁的苏联军事味儿。
此外视觉中所运用的滤镜、调用的前苏联时期雕塑以及选景,也让当时观众感受到了苏联末期那种粗粝混乱的感受。
名为“Готов к труду и обороне - 准备劳动与保卫祖国”的SS16系列是他所有设计中苏联元素最满的一集。
这季的题眼,类似于我们小时候跑操喊的“锻炼身体保卫祖国”,这是苏联体育教育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俄联邦也在实行。@Gosha从小就对这个口号耳熟能详。
如果说此前@gosha的产品是凭借独特剪裁和异域感征服市场的话,那么这个系列的产品关注的是一种情绪:冲锋衣来自苏联时期的阿迪崇拜,运动背心则是苏联体育课的基本款,字体单品让人想到@罗德琴科统摄苏联宣传的设计感,更别提随处可见的镰刀和锤子了。
但这并不是一套单纯的怀念产品,那件挪用@乔治·奥维尔反乌托邦小说《1984》封面设计的Tee,就是他对苏联复杂情绪的证据。
而在这一天之后,当@Gosha的生活的国家名字变成俄联邦。他在一个充斥着光头党、黑帮和毒品的时代中长大,街头是穿着Adidas的小混混,夜店里是带着大金链的新富阶级,报纸上遍布着寡头的新闻。
在解体混乱局面的另一面,是没亡于冷战核战的苏联,正在接受西方流行文化核爆,这对@Gosha产生了重大影响B体育。
没有任何一个小孩,会在成长时期会带着国际视角审视他们经历的一切,对于@Gosha而言,新祖国是个新奇的游乐园:
“那会市场里所有商贩都是倒爷,你可以去迪纳摩或是中央陆军体育场买到来自米兰和巴黎的商品:变形金刚的玩具、Chanel的墨镜、Fila的运动服、Tommy Hilfiger的短袖...我记得那时我在家看史泰龙的《第 一滴血》,那是80年代的电影,但却是全新体验。”
在1995年的一个冬天,11岁的@Gosha在下学路上路过报刊亭,被一份封面设计的杂志所吸引,他拿所有的零花钱买下了它。
他买的这本杂志叫《OM》是1995年创刊的俄罗斯男性时装杂志,是一代俄罗斯人的生活方式指南。其在俄罗斯青年文化中的地位,相当于《Popeye》之于日本,《我爱摇滚乐》之于中国。
回到家打开这本书的@Gosha被其中传达的美学征服,无论是摄影、亚文化故事还是擦边新闻和“生活西化”的探讨,都让他接触到了曾经在苏维埃中前所未见的异世界。
那时人们都很穷,更别提学生了。但正在经历文化爆炸的俄罗斯却涌现出了一堆亚文化好杂志,为了满足自己饥渴的求知欲@Gosha找了一朋友打配合:朋友买《Ptyuch》他买《OM》,俩人换着看,彼此满足。
“我一直接受的是传统教育,在我迷惘到底要如何在这个社会生活的时候,我确定我想成为一个从《OM》中走出来的人。”Gosha说。
根据公开报道,从莫斯科技术与设计学院美容美发专业毕业后,@Gosha便开始不断朝这个方向贴近。
他先是在@Toni & Guy美发沙龙做了一段时间的普通理发师,同时并兼职时尚编辑。随后担任多部影片的造型师,其中比较有名的是《扮演受害者》和《靛蓝》,这段职业经历让他明确了自己真正的爱好:
这个系列备受赞誉,中旗图样的设计确立了@Gosha的地位;把袜子塞裤子里的造型,推高了所谓运动休闲风的浪潮,以至于人们都认为@Kanye是受了这套造型的启发,才开始把运动裤塞袜子里。
在视觉上这个系列特征明显,着重强调了俄罗斯1990年代的街头文化:无论是发型、水洗牛仔裤还是Tommy Hilfiger风格的国旗拼接印花,都能让人联想起1990年代俄罗斯年轻人贪婪吸收西方新文化和消费主义的景象。
2015年的胶囊系列,则是@Gosha对1990年代文化偶像@Timur Novokov的致敬,这个人就是开篇提到的那个在1989年的彼得格勒搞派对的艺术家。
“他是80年代苏联艺术中最 具魅力的人物,使我喜欢他的作品、思想和视角。2000年,我在圣彼得堡的一次维克多·崔作品展上第 一次见到他。当时他已重病,不久后于2002年去世。”Gosha这样解释这次创作。
比如@Gosha在2015年曾经出版过一本摄影集,名叫《青年酒店》。他拍摄的这座酒店是为1980年奥运会而建,一开始是运动员的居所,后来成了青年文化的据点。
青春、酒店,这两个词汇的组合,乍一看总会给人一种诗意的浪漫感,充满活力和灵动。但你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个组合的残酷:就像没有人永远会住在酒店一样,也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他们都是一个过渡阶段,而非最终的彼岸。
“当我创作的时候,我总是会考虑的是新一代的俄罗斯人,也就是1991后出生的孩子们,他们不像我们这代人面对赤字、物资短缺和苏联,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有对过去的心理负担。”
“生在全球化的新一代,他们活在一个物资充沛的时代,互联网让这代人跟国家的青少年生活方式都差不多,他们怀念1990年代、怀念我们的童年,是因为他们也想要属于自己的东西,俄罗斯的东西。”
“跟同龄人一起寻找构思的时候,我会发现根本搞不清我们要往哪里去。但在我跟滑板青年们对话的时候,就找到了灵感...我们的最 大相同点,是都发现俄罗斯总是被灌输各种东西:宗教、时尚、食物,什么我们都全盘接受。现在我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己的东西。”
在这次讲线名观众观看了他的首场发布会《帝国》。帝国的说法源自冷战时期美国总统里根对苏联的批评,他引用这句话作为首秀标题,用作对西方媒体批评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的回应。
随后他又以《成长与扩张》、《黎明将至》为主题,在2009年、2010年进行了两场发布会。这三场被认为是他对俄罗斯未来的宣言与愿景。
2009,成长与扩张:在一座旧教堂中展出,这座教堂在苏联时期被改成了一个带有拳击区的体育馆。帽衫印花,是gosha制作的名为аглец的外星人,由俄语绵羊化变而来,意为愿新一代俄罗斯年轻人不做绵羊做аглец。
2010年,黎明将至:这是Gosha为俄罗斯青年提出的一份未来提案。纯色卫衣和紧身校裤要到2012年才成为趋势,而九分裤则要到2016年。
因为过去的声量,关心俄罗斯和关心时尚的人,总会对他的作品报极大热情。但截至目前,复出发布的新产品,并未引发人们的太多关注。
但其模特选角,却引发了社交平台的讨论,因为他选择了目前最火俄剧《男孩的誓言》的主演们来诠释他的新旅程。
这部剧被视为《兄弟》的前传,俄罗斯版《猜火车》:讲述了苏联末期的喀山青少年和阿富汗战争的退伍军人从学生变成黑帮的故事,考虑到1980年代阿富汗老兵归来后成为黑帮主力军的历史,以及目前俄乌冲突的状况,一种不祥的历史循环感便油然而生。
在你最初了解@Gosha Rubchinskiy观看爆款的时候,你总被苏联设计、后苏联时代这些标签引导,不自觉地就把他的操作理解利用的简单操作。
但如果你把他的作品按照时间排序,就会发现他藏在布料后更大的野心。作为一个刚刚经历过巨大和社会变革的国家,在外人理解的“古”是他们至今无法摆脱的现实与桎梏。
“我们不属于西方,也不属于东方。我们既无西方的传统,也无东方的传统。我们似乎被放逐到了世界时间之外。”
与其说@Gosha Rubchinskiy在复刻童年、是一群斯拉夫人的自嗨和幻觉。不如说是一位创作者,利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和他的时尚天赋,试图在一片教堂废墟上,寻找关于文化认同的可能:
“我讨厌标签,我们不是后苏联,我们是新俄罗斯世代,年轻人不知道叶利钦是谁...这个品牌获得外国认可与否,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向前看,要能跟世界沟通,也要有自己的东西,我们该有自己的衣服、自己的文化和自己的观点。”
他在完成“红场阅兵式”的走秀后,让模特们站在一起,共同朗诵了来自俄罗斯摇滚乐队Nautilus Pompilius在1985年创作的歌曲《告别信》。
苏联、俄罗斯、叶利钦、Gosha、空间、,当你把这些词组成到一起,再考虑一下这首音乐,曾经出现在解体伤痛电影《兄弟》就会理解他的用意: